忆君王/忆王孙
宋谢克家
依依宫柳拂宫墙。楼殿无人春画长。
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
这首词是怀念宋徽宗的,最早见于宋石茂良所著的《避戎夜话》。宋徽宗于靖康二年(1127)被金人俘虏,过了九年的耻辱生活,死在五国城(今吉林省境)。据杨慎《词品》卷五云:“徽宗此行,谢克家作《忆君王》词”,“忠愤郁勃,使人出涕”。清徐?在《词苑丛谈·纪事一》中转录了它。谢克家是哲宗绍圣四年(1097)的进士,亲眼看到金人南侵,徽宗被掳,在国家和民族的危机中,写下了这首忠愤填膺的词,其凄凉怨慕之音,缠绵悱恻之感,溢于字里行间,是思想性和艺术性高度统一的作品。
全词富于抒情色彩,不言国破君掳,巢复卵毁,而言宫柳依依,楼殿寂寂,一种物是人非的今昔之感,跃然纸上。拿它与宋徽宗的《燕山亭》对读,倍觉山河破碎,身世飘零,往事堪哀,真切动人。“春昼长”一语,把客观的景物描写,转向主观的心理感受,是景为情使,情因景生,抒情和写景在这里得到了和谐的统一。富丽堂皇的景物后面,蕴藏着深深的隐痛。这就是宋徽宗的“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燕山亭》)、“帝城春色谁为主,遥指乡关涕泪涟”(《北去遇清明》)那种思想感情隐约而曲折的反映。接着词人把笔锋一转,从“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杜甫《春望》)的描写,转为“登楼遥望
秦宫殿,翩翩只见双飞燕”(唐昭宗李晔《菩萨蛮》)的感叹:“燕子归来依旧忙”。燕子是无情之物,它哪里知道楼殿依旧,而主人已换,仍然忙着衔泥,在旧梁上筑起新巢,正是“这双燕何曾,念人言语”(《燕山亭》),俨然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沧桑之感。然后点明题旨,怀念故君。这首小令,从头到尾都是写对君主的怀念,由柳拂宫墙,而想到宫殿的主人;由宫殿无人,而想到燕归何处;由燕语呢喃,而想到“燕子不知何世”(周邦彦《西河》)。蓄意到此,便有精神百倍之势,集中全力于这“月破黄昏人断肠”的结句,自然真味无穷,辞意高绝,一个芳馨悱恻的艺术形象,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因为它是从题前着笔,题外摄神,只用了一个“破”字,便把从清晨忆到黄昏,又从黄昏忆到月上柳梢,都沉浸在如痴如呆的回忆中。昔日的宫柳凝绿,今朝的淡月黄昏;昔日的笙歌彻旦,今朝的楼殿无人,在在是强烈的对比,在在是伤心的回忆,不言相忆之久,而时间之长自见;不言相忆之深,而惓顾之意甚明。“月破黄昏”是写景;“人断肠”是抒情,把写景和抒情统一在一个完整的句子里,而景物在感情的丝缕中织得更加光彩夺目,感情在景物的烘托中更加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着一实语,而能以动荡见奇,迷离称隽,辞有尽而意无穷,这正是许多词人所努力追求的艺术境界。
(羊春秋)
忆洛阳
宋寇准
金谷春来柳自黄,晓烟晴日映宫墙。
不堪花下听歌处,却向长安忆洛阳。
故连昌宫
宋邵雍
洛水来西南,昌水来西北。
二水合流处,宫墙有遗壁。
行人徒想像,往事皆陈迹。
空余女几山,正对三乡驿。
秣陵怀古
清陈维崧
红板桥头,锦衣仓北,金陵从古皇州。
记离宫墙外,年少曾游。
忽听九重仙乐,东风细细度龙楼。
依稀认,宁王玉笛,贺老箜篌。
悠悠,南朝风景,看几遍桃红,白了人头。
算刘郎易老,嬴女难留。
三十六宫何在?斜阳外、隐隐离愁。
伤心极,后湖菱蔓,一片渔舟。
宫词
明朱权
素梅有意为谁香,故出宫墙作淡妆。
昨夜梦魂清入骨,觉来斜月到椒房。
学山野烧异常登高泮宫如在火池中间泮师率诸
宋郑刚中
传道官颇清,防患计微拙。
学宫墙外草,十里望不绝。
芟除失豫备,滋蔓久盘结。
野烧因风起,四垣具烈烈,
堂上帘低垂,飞灰如落雪。
夭矫逼檐槛,流熛向门阒。
何但光孔圣,亦已照十哲。
诸生固猝猝,矩步未敢越。
相与望而畏,鹿骇惊鸥决。
似闻先生窘。书簏自提挈。
倾盆浆一空,戛斧羔亦竭。
势过万舆薪,杯水谩毫未。
颇欲伏忠信,石壁验庄列。
顾兹烟烬高,难试肤与发。
护持终有物,远近同扑灭。
趋凉寻木阴,气定始焦渴。
三日冷官门,炙手犹可热,
先生听我言,事细不堪忽。
佧薪与去草,此理同一辙。
勿谓草今无,火过茅已茁。
【原题】:
学山野烧异常登高泮宫如在火池中间泮师率诸生救之下至虀浆饮食悉以投火而扑灭护持一学固有功然不豫除草莽绝火路亦其过也戏为赋之
会故人集崔侍郎园池
宋强至
贰卿园沼压关西,上相篇章绝景宜。
旧日宫墙流水过,至今苑地画图知。
孤花春去犹临岸,野蔓晴来欲占篱。
荀令凤凰池更好,不须游旆此迟迟。
柳条歌送客
唐刘商
露井夭桃春未到,迟日犹寒柳开早。高枝低枝飞鹂黄,
千条万条覆宫墙。几回离别折欲尽,一夜东风吹又长。
毵毵拂人行不进,依依送君无远近。青春去住随柳条,
却寄来人以为信。
中书寓直
唐白居易
缭绕宫墙围禁林,半开阊阖晓沈沈。
天晴更觉南山近,月出方知西掖深。
病对词头惭彩笔,老看镜面愧华簪。
自嫌野物将何用,土木形骸麋鹿心。
沈宪敏公挽词
宋楼钥
晚出荷公知,登门未觉迟。
通班依汉橐,试郡守萧规。
藻翰犹频寄,宫墙不再窥。
新阡何处是,西望不胜悲。
明月湖醉后蔷薇花歌
宋无名氏
万朵当轩红灼灼,晚阴照水尘不著。西施醉后情不禁,
侍儿扶下蕊珠阁。柔条嫩蕊轻菩鳃,一低一昂合又开。
深红浅绿状不得,日斜池畔香风来。红能柔,绿能软,
浓淡参差相宛转。舞蝶双双谁唤来,轻绡片片何人剪。
白发使君思帝乡,驱妻领女游花傍。持杯忆著曲江事,
千花万叶垂宫墙。复有同心初上第,日暮华筵移水际。
笙歌日日徵教坊,倾国名倡尽佳丽。我曾此处同诸生,
飞盂落盏纷纵横。将欲得到上天路,刚向直道中行去。
一朝失势当如此,万事如灰壮心死。谁知奏御数万言,
翻割龟符四千里。丈夫达则贤,穷则愚。胡为紫,胡为朱?
莫思身外穷通事,且醉花前一百壶。
满江红 九月二十一日出京怀古
宋史达祖
缓辔西风,叹三宿、迟迟行客。桑梓外,锄耰渐入,柳坊花陌。双阙远腾龙凤影,九门空锁鸳鸾翼。更无人擫笛傍宫墙,苔花碧。
天相汉,民怀国。天厌虏,臣离德。趁建瓴一举,并收鳌极。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办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
【注释】:
史达祖曾为韩侂胄幕僚。侂胄当政时,起草文字的差使,大多由他来完成,得到重用。宁宗嘉泰四年(1204 ),韩侂胄欲谋伐金,先遣张嗣古为贺金主生辰正使,入金观察虚实,返报不得要领,次年(开禧元年,1205)再遣李壁(见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命史达祖陪同前往 。金章宗完颜璟生辰在九月一日,南宋于六月遣使,七月启行,闰八月抵金中都(今北京市 )。事毕返程 ,于九月中经过汴京(今河南开封)。汴京是北宋故都,南宋人仍称为“京”,它又是史达祖的故乡。九月二十一日离汴时,为抒发心中感想,特作此词。
首先说一下,词题中的“怀古”。从全词内容看,实在没有多少“怀古”成份。写孔、孟之事是在运用典故,擫笛宫墙是借喻,都是一点即可,没有就古人之故事作深入阐述。而其余部分则都是在写自己,说当世,以“伤今”则更为妥当 。大概是因为“伤今”不便明说,只好借“怀古”来打打掩护罢了。
起笔“ 缓辔西风,叹三宿、迟迟行客”,就用了《孟子》两处的典故。《 孟子·公孙丑下》说孟子离开齐国,在齐国都城临淄西南的昼县留宿了三晚才离去(“ 三宿而后出昼”)。有人背后议论他为什么走得这样不爽快,孟子知道了就说:我从千里外来见齐王,谈不拢所以走,是不得已才走的。我在昼县歇宿了三晚才离开,在我心里还以为太快了哩,我岂是舍得离开齐王啊 !——这就是“三宿”两字所概括的内容。又《万章下》说 :“ 孔子⋯⋯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这两句用典,很能表达词人留恋旧京、故乡,至此不得不去而又不忍离去的心情。再加以“缓辔 ”二字表行动带难舍之意,“西风”二字表时令带悲凉之情 ,充分衬托出词人此际的心绪。不想行而终须行了。“ 桑梓外 ,锄耰渐入 ,柳坊花陌”。昔日汴京繁华时,“都城左近,皆是园圃。⋯⋯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 。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东京梦华录》卷六)。如今词人行到故乡郊外,只见旧日园林,尽成种庄稼之地(锄耰是种田的农具),感慨之情,已含景中。词写到郊外农村景色,说明离京已有一段路了,然后接写“双阕远腾龙凤影,九门空锁鸳鸾翼”,回过头来再说城内。词题为“出京”,按行路顺序是由城内出至郊外,这里倒过来写并非无故,盖所写城内景观乃是在郊外回望所见,一个“远”字足以说明,条理还是顺的。“桑梓 ”三句除寓有黍离之悲,更重要的是为回头望阕作必要的过渡 。“双阕 ”句写回望眼中所见宫殿影象。《东京梦华录》卷一“大内”条说 :“大内正门宣德楼列五门,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阕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 。”词人出郊回望所见的正是龙凤双阕之影。“双阕”代指大内皇宫,其中曾经有过朝延、君王,统包在“双阕”之内,然而它“远”矣!“远”字体现了此时眼中空间的距离,更体现了心上时间的距离。故国沦亡,心情无法平静。“九门 ”句更作进一步的嗟叹 。“九门”泛指皇宫,“鸳鸾”本为西汉后宫诸殿之一,见班固《西都赋》和张衡《西京赋》。这里特拈出“ 鸳鸾”一处以概其余,则为了与上句的“龙凤”构成对偶。由“鸳鸾”又生出一“翼”字,与上句的“影”字为对。句言后宫“空锁 ”,语极沉痛,其中包含着汴京被金攻破后“六宫有位号者皆北迁”(《宋史·后妃·哲宗孟皇后传》)这一段痛史。“ 更无人擫笛傍宫墙,苔花碧”,用元稹《连昌宫词》“李 笛傍宫墙”句而反说之。天宝初年唐室盛时歌舞升平,人民安居乐业,宫中新制乐曲,声流于外,长安少年善笛者李笛听到速记其谱,次夕即于酒楼吹奏。此词反用其事,以“无人擫笛”映照宫苑空虚、繁华消歇景况;苔花自碧,亦写荒凉。其陪同使节北行词中也有“神州未复”、“独怜遗老”的感情抒发。至此回经旧都,远望宫阕,宜有许多感叹之情;而图谋克敌恢复中原的急切心事,亦于此时倾吐,于下片见之。
上片多写景,情寓景中,气氛压抑悲怆。下片转入议论,仍是承接上片牵国事的意脉,而用语则转为显直,大声疾呼 :“天相汉,民怀国。天厌虏,臣离德。趁建瓴一举,并收鳌极。”“汉”、“虏”字代指宋与金,“天 ”谓“天意”。古人相信有“天意”,将事势的顺逆变化都归之于“天”。“天相”意为上天帮助,语出于《左传·昭公四年》“ 晋、楚唯天所相”。“天厌”出《 左传·隐公十一年 》“ 天而既厌周德矣”,“厌”谓厌弃。事势不利于金即有利于宋 。《永乐大典》卷一二九六六引陈桱《 通鉴续编》载:“金主自即位,即为北鄙阻等部所扰,无岁不兴师讨伐,兵连祸结,士卒涂炭,府藏空匮 ,国势日弱,群盗蜂起,赋敛日繁,民不堪命 。⋯⋯韩侂胄遂有北伐之谋。”就在李壁等出使的这一年春,邓友龙充贺金正旦使归告韩侂胄,谓在金时“有赂驿吏夜半求见者,具言虏为鞑(蒙古)之所困,饥馑连年,民不聊生,王师若来,势如拉朽 ”,侂胄“ 北伐之议遂决”(见罗大经《鹤林玉露 》卷四 )。罗大经是肯定这些密告者的,说是“此必中原义士,不忘国家涵濡之泽,幸虏之乱,潜告我使”。这也是“民怀国”之一证。《通鉴续编》所谓的“群盗蜂起”,即是说的金境内的农民起义军,也是“民怀国(宋 )”的又一证。以上这些情况,对金国内部必有影响,李壁、史达祖一行当有更新的情况了解。如此年六月,金制定“镇防军逃亡致边事失错陷败户口者罪 ”,七月,定“奸细罪赏法 ”(均见《金史·章宗纪》),反映了其内部的不稳。总的看民心向着宋,背着金,大可乘机恢复,统一全国。话虽如此说,但一想到自己并非无才,只因未能考取进士不得以正途入仕,只屈身作吏,便觉英雄气短,于是接着有“老子岂无经世术,诗人不预平戎策”的大声慨叹。最后“办一襟风月看升平,吟春色”,“办”是准备之义,“升平”即上文“建瓴一举,并收鳌极”,国家恢复一统的太平盛世 ,也就是下句的“ 春色”。这里一个“看”字耐人寻味。“平戎策 ”既因自己无位无权而“不预”,“收鳌极”又望其成,则只有等着“看 ”而已,其中也颇含自嘲之意。“ 吟 ”字上应“诗人 ”。风月满襟,畅谈春色,把政治上的理想写得诗意十足,也补救了下片纯乎议论的偏向,以此结束,情韵十足。
贺参政生日古风
宋翁合
国朝启运星聚奎,太极夫子生濂溪。
圣远言湮开众迷,接引伊洛为航梯。
乾精神粹星端拶,纸上陈迹俱筌蹄。
南来道统坠涂泥,我考亭翁重挈提。
及肩诸子户牖低,有山突兀宫墙西。
道则高矣身颠挤,嘉禾瑞草来庭闱。
种之美也无稗荑,公尤硗硗头峙犀。
笔下绝去翰墨畦,删后既醉涂凫鹥。
三十年前塔上题,只今待漏听朝鸡。
排海摧嵩鳞屡批,肯美宫室奉妾妻。
广厦峨冠讲若稽,我欲托国谁放麑。
知公可仗为筑堤,保我子孙安烝黎。
谁贤稚老空自赍,有德与位至公齐。
言如车行是軏輗,尼山上有孤凤栖。
惟伋传道如取携,鲤与白也难之隮。
西山家学有根柢,眼中三世琮璋珪。
言行一一玩诃诋,此福如海难测蠡。
番番黄发齿且儿,倘可撰杖李蹊。
题柳
唐温庭筠
杨柳千条拂面丝,绿烟金穗不胜吹。香随静婉歌尘起,
影伴娇娆舞袖垂。羌管一声何处曲,流莺百啭最高枝。
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
连昌宫词
唐元稹
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
风动落花红蔌蔌。宫边老翁为余泣,小年进食曾因入。
上皇正在望仙楼,太真同凭阑干立。楼上楼前尽珠翠,
炫转荧煌照天地。归来如梦复如痴,何暇备言宫里事。
初过寒食一百六,店舍无烟宫树绿。夜半月高弦索鸣,
贺老琵琶定场屋。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
须臾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然烛。春娇满眼睡红绡,
掠削云鬟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李谟擫笛傍宫墙,
偷得新翻数般曲。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歌舞涂路中。
百官队仗避岐薛,杨氏诸姨车斗风。明年十月东都破,
御路犹存禄山过。驱令供顿不敢藏,万姓无声泪潜堕。
两京定后六七年,却寻家舍行宫前。庄园烧尽有枯井,
行宫门闭树宛然。尔后相传六皇帝,不到离宫门久闭。
往来年少说长安,玄武楼成花萼废。去年敕使因斫竹,
偶值门开暂相逐。荆榛栉比塞池塘,狐兔骄痴缘树木。
舞榭欹倾基尚在,文窗窈窕纱犹绿。尘埋粉壁旧花钿,
乌啄风筝碎珠玉。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御榻临阶斜。
蛇出燕巢盘斗栱,菌生香案正当衙。寝殿相连端正楼,
太真梳洗楼上头。晨光未出帘影黑,至今反挂珊瑚钩。
指似傍人因恸哭,却出宫门泪相续。自从此后还闭门,
夜夜狐狸上门屋。我闻此语心骨悲,太平谁致乱者谁。
翁言野父何分别,耳闻眼见为君说。姚崇宋璟作相公,
劝谏上皇言语切。燮理阴阳禾黍丰,调和中外无兵戎。
长官清平太守好,拣选皆言由相公。开元之末姚宋死,
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
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庙谟颠倒四海摇,
五十年来作疮痏。今皇神圣丞相明,诏书才下吴蜀平。
官军又取淮西贼,此贼亦除天下宁。年年耕种宫前道,
今年不遣子孙耕。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庙谋休用兵。
【注释】:
〔1〕森似束:指竹子丛密,如同扎成一束束的。森:森森然,密貌。
〔2〕千叶桃:碧桃。簌(su速)簌:花纷纷落下貌。
〔3〕小年:年少时。
〔4〕上皇、太真:指唐玄宗与杨贵妃。望仙楼 ,本在华清宫,此是作者的想象。
〔5〕炫转荧煌:光彩闪烁。
〔6〕备言:说尽。
〔7〕寒食:冬至后的一百零六天为寒食节。唐俗在此前后三天禁火。
〔8〕贺老:指玄宗时以善弹琵琶闻名的一个艺人,名贺怀智。压场屋:即今“压场”意。唐人称戏场为场屋。
〔9〕此句诗人自注云:念奴,天宝中名娼。善歌。每岁楼下杯醭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之罢奏。明皇遣高力大呼于楼上:欲遗念奴唱歌,分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其为当时所重如此。然而玄宗不欲夺侠游之盛,未尝置在宫禁,或岁幸汤泉,时巡东洛,有司遣从行而已。”高力士,唐玄宗宠幸的宦官。诸郎:侍卫或其他艺人。
〔10〕特赦:因禁火,故特许燃烛。
〔11〕掠削:稍稍理一下,旋装束:马上就装束停当。
〔12〕九天:宫中。二十五郎:分王李承宁善吹笛,排行二十五。吹管逐:即吹管伴奏意。
〔13〕逡巡:指节拍舒缓貌。大遍:相当于“一整套(曲子)”的意思。凉州:曲调名。彻:完了,终了。色色龟(qiu秋)兹:各种龟兹乐曲。轰录续:陆续演奏。
〔14〕李慕句下自注云:“玄宗尝于上阳宫夜后按新翻一曲,属明夕正月十五日潜游灯下,忽闻酒楼上有笛奏前夕新曲,大骇之。明日,密遣捕捉笛者诣验之。自云:‘其夕窃于天津桥玩月,闻宫中度曲,遂于桥柱上插谱记之。臣即长安少年善笛者李暮也。’玄宗异而遣之。”厌笛:按笛。
〔15〕大驾:皇帝的车驾。队仗:仪仗队。岐、薛:指玄宗弟岐王李范,薛王李业。(两人皆死于开元年间不与此时,这是诗人的误记。)
〔16〕杨氏诸姨:指杨贵妃的三姐姐。为玄宗封为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斗风:形容车行快。
〔17〕东都破:指安禄山占洛阳。安于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占洛阳,此是约言之。过:指安禄山叛军沿途的所造成的破坏。供顿:即供应。
〔18〕两京:指西京长安与东都洛阳。
〔19〕门:一作闼,指门中小门。
〔20〕六:应作五。
〔21〕玄武 :唐德宗时建,花萼楼:玄宗时建、
〔22〕斫:砍。
〔23〕栉比:象梳齿一样紧挨在一起。
〔24〕文窗:雕有花纹的窗子。窈窕:深貌。
〔25〕花钿:金属花片,妇女饰物。风筝:此指一种檐鸣器
〔26〕衙:正门。
〔27〕指似:同指示。
〔28〕姚崇、宋王景:皆开元年间贤相。燮理:调和。阴阳:代指社会秩序。
〔29〕杨与李:指杨国忠、李林甫。
〔30〕庙谟:朝廷大计。疮有(wei 委):疮疤。
〔31〕吴蜀平:指平江南的李奇与蜀中的刘辟。
〔32〕深望幸:深深希望皇帝临幸东都。
连昌宫,唐代皇帝行宫之一,高宗显庆三年(658)建,故址在河南府寿安县(今河南宜阳)西十九里。元和十三年(818),元稹在通州(州治在今四川达县)任司马,写下这首著名的长篇叙事诗,通过连昌宫的兴废变迁,探索安史之乱前后唐代朝政治乱的因由。
全诗基本上可分为两大段。
第一段从“连昌宫中满宫竹”至“夜夜狐狸上门屋”,写宫边老人诉说连昌宫今昔变迁。
前四句是一段引子,先从连昌宫眼前乱竹丛生,落花满地,一派幽深衰败的景象下笔,引出宫边老人。老人对作者的泣诉可分两层意思。
第一层从“小年进食曾因入”至“杨氏诸姨车斗风”,写连昌宫昔日的繁华盛况。
寒食节,百姓禁烟,宫里却灯火辉煌。唐玄宗和杨贵妃在望仙楼上通宵行乐。琵琶专家贺怀智作压场演奏,宦官高力士奉旨寻找著名歌女念奴进宫唱歌。邠王李承宁(二十五郎)吹管笛,笙歌响彻九霄。李谟傍靠宫墙按着笛子,偷学宫里新制的乐曲。诗人在描绘了一幅宫中行乐图后,又写玄宗回驾时万人夹道歌舞的盛况。
第二层从“明年十月东都破”至“夜夜狐狸上门屋”,写安禄山叛军攻破东都洛阳,连昌宫从此荒废。安史乱平后,连昌宫也长期关闭,玄宗以后的五位皇帝都不曾来过。直到元和十二年,使者奉皇帝命来连昌宫砍竹子,在宫门开时老人跟着进去看了一会,只见荆榛灌木丛生,狐狸野兔恣纵奔驰,舞榭楼阁倾倒歪斜,一片衰败荒凉。安史乱后,玄宗依然下榻连昌宫,晚景凄凉。宫殿成为蛇燕巢穴,香案腐朽,长出菌蕈来。当年杨贵妃住的端正楼,如今物是人非,再不见倩影了。
第二大段从“我闻此语心骨悲”至“努力庙谟休用兵”。通过作者与老人的一问一答,探讨“太平谁致乱者谁”及朝政治乱的因由。
诗中称赞姚崇、宋璟作宰相秉公选贤任能,地方长官清平廉洁,因而出现了开元盛世。姚、宋死后,朝廷渐渐由杨贵妃操纵。安禄山在宫里被贵妃养作义子,虢国夫人门庭若市。奸相杨国忠和李林甫专权误国,终于给国家带来了动乱和灾难。接着诗笔转而称赞当今宪宗皇帝大力削平藩镇叛乱,和平有望。结句,作者意味深长地点明主旨:祝愿朝廷努力策划好国家大计,安定社稷,结束内战,不再用兵。
这首诗针砭唐代时政,反对藩镇割据,批判奸相弄权误国;提出所谓“圣君贤卿”的政治理想。它含蓄地揭露了玄宗及皇亲骄奢淫佚的生活和外戚的飞扬跋扈,具有一定的历史上的认识意义。前代诗评家多推崇这首诗“有监戒规讽之意”,“有风骨”,把它和白居易《长恨歌》并称,同为脍炙人口的长篇叙事诗。
这首《连昌宫词》在艺术构思和创作方法上,显然受到当时传奇小说的影响。诗人既植根于现实生活和历史,又不囿于具体的历史事实,虚构一些情节并加以艺术的夸张,把历史人物和社会生活事件集中在一个典型环境中来描绘,写得异常鲜明生动,从而使主题具有典型意义。例如,有关唐玄宗和杨贵妃在连昌宫中的一段生活,元稹就不是以历史家严格实录的“史笔”,而是用小说家创造性的“诗笔”来描摹的。据陈寅恪的考证,唐玄宗和杨贵妃两人没有一起去过连昌宫。诗中所写,不少地方是根据传闻加以想象而虚拟。如连昌宫中的所谓望仙楼和端正楼,实际上是骊山上华清宫的楼名。李谟偷曲事发生在元宵节前夕东都洛阳的天津桥上,并不是在寒食节夜里连昌宫墙旁。其他如念奴唱歌,二十五郎吹笛,百官队仗避岐薛,杨氏诸姨车斗风等,都不出现在寿安县的连昌宫内或宫前。元稹充分发挥艺术的想象力,把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上的事件集中在连昌宫内来铺叙,并且还虚构一些情节,用以渲染安史之乱前所谓太平繁华的景象,突出主题思想。从诗的自注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作者对念奴唱歌、李谟偷曲等事所产生的历史背景,并不是不知道的,他如此处理,实在是有意识地学习唐人传奇所常用的典型化方法来创作。这样一来,整首《连昌宫词》在某些细节上虽不符合具体的历史事实,但却形象地反映了历史和社会生活发展的某些本质方面,具有艺术的真实性。至于诗中说到平吴蜀、定淮西等历史事件,则又具有历史的真实性和浓烈的现实感。
这首诗的情节,写得真真假假,假中有真,真假相衬,互相对照。正如陈寅恪所指出的那样:“连昌宫词实深受白乐天、陈鸿长恨歌及传之影响,合并融化唐代小说之史才诗笔议论为一体而成。”(《元白诗笺证稿》第三章)在我国叙事诗的发展史上,《连昌宫词》有独自的风格特色。
(何国治)